楔子：

她在伦敦的雨雾中为了钱，做过别人的一日情人

【资料图】

约会，吃饭，看电影，做一些情人会做的事情

十二点的钟声还未响起，童话就在男友的指责中狼狈落幕

于是她用一张机票把这天埋在烟雨中，连同欺骗与背叛，连同那个男人

（家道中落没心没肺留学生×成熟稳重心机精英男）

正文：

收到那个人发出的邀请时，祁阳正在为男友的生日礼物发愁。

对方开出了六千英镑的日薪，除了这学期交学费之前，她的卡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数额了。

可她仅仅只是动摇了一瞬就拒绝了，看着那个男人义正严词地说：“很抱歉闵先生，我不想让我的男友误会。”

她原以为对方会知趣离开或者嘲讽她不识好歹，但是这些反应都没有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只是用那双清冷地有些不近人情的眼睛十分平静地看着她，久到她快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打破僵局的时候，他忽然清浅地勾唇笑了笑。

“看来，你们很恩爱？”

听出这是个带着不屑的问句，祁阳感到些许被冒犯的不适。但也只是皱了皱眉，掩饰性地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这餐时隔多年后，在祁阳看来算得上不欢而散的晚餐后，对方甚至十分礼貌地将祁阳送到她所住的公寓楼下，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不知道是因为在这个城市，还是这个男人早已将教养二字刻进骨子里，他所展现出的绅士风度让祁阳为自己曾经的小人之腹自惭形秽。

她很清楚，只需要负责假扮女友和他约会一天骗过长辈，自己没有任何物质损失也不会发生任何越界行为就能轻松获得六千英镑，再也不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可她还是因为爱情，因为那点她不会承认但可笑的自尊与自卑，拒绝了这块洒满糖霜的馅饼。

闵玧其在她准备推开车门前叫住她，祁阳下意识回头看他。暖黄色的车灯下，四目相对时，祁阳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温柔。

“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他的态度至始至终都很诚恳，但正是因为那份暗藏的期待，让祁阳更加焦躁。

“先生——”

“我已经给你一次拒绝的机会了，别那么早决定拒绝我第二次，好吗？”

他把一份工作邀约说得暧昧至极，祁阳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慌乱之中低声说着“对不起”，逃也似的推开车门跑向公寓。

直到在自己的房间坐下，祁阳才后知后觉地懊悔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

她不是这样无礼又冲动的人，却在闵玧其面前频频失控。她把这归结于近期压力过大，在接到男友电话的瞬间松了口气，决定忘记这个小插曲。

男友林路泽算是青梅竹马，高中毕业典礼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他当着全校师生高调地向她表白，这才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恋爱才谈几天，就在高考填志愿时出现了分歧。

林路泽的成绩很好，可以被国内顶尖的大学录取，可是祁阳对英国心向往之，于是林家竟然劝他放弃国内的一流名校陪她一起去英国。

祁阳一直记得爸爸最初听闻这件事时的评价：“他们家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爸爸说这话时是皱着眉头的，可见他对男友家长的做法有多不认可。祁阳对此也很惊讶，但当时的她更满意不用谈异国恋这件事，对于父亲的不满与男友不适应异国环境的问题都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转变。原本对祁阳百依百顺的男友，开始在遇到分歧时旧事重提，不断说起当时为了祁阳放弃一流名校远赴异国他乡的事情，说起刚到英国人生地不熟有多痛苦的经历。

这种变化在爸爸卷入经济纠纷，公司资金链出现问题后变得更加明显。

祁阳因为焦虑不安而发脾气的时候，林路泽说起的不再仅仅是当初为她放弃名校的事情，他还会用规劝一般的语气告诉祁阳。

“你该懂事了阳阳。你家里现在这种情况，还以为所有人都会捧着你围着你转吗？”

“阳阳，你就不能体谅我吗？我也很累，你就不能给我喘口气的机会吗？”

“祁阳，你简直不可理喻！现在除了我谁还会要你？”

祁阳不是软柿子，她提过分手，但是没过几天林路泽就找上门来。他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只字不提，只是不停回忆着他们的过往。

末了，他捏着祁阳的手心疼地说：“阳阳，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祁阳是心软的人，她只会向温柔低头，却忽视了温柔背后的尖刺。

那些看不见，却总有一天会刺伤她的尖刺。

留学圈就像一个八卦集散中心，祁阳家里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她和林路泽的关系转变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从前聚会的时候，总是祁阳自信耀眼，林路泽心甘情愿当她的绿叶衬托她的光芒，现在却成了林路泽左右逢源，祁阳时常安静坐着不发一言。

从那时起，她好像就懂了破镜无法重圆，他们终究还是变了。

这个圈子里经常会出现书读到一般家里却宣布破产的消息，前一刻还在商场夜店挥金如土，下一秒就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这样的故事听得多了，见得多了，就总有些人开始过起更加纸醉金迷的生活，完全不在乎明天的太阳是否还会升起。

祁阳和林路泽都不是这样的人，但他们的身边不可避免会有这样的朋友。他们背着林路泽建了一个小群，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怎么给他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甚至公开了各自准备的礼物。祁阳翻了翻，脑子里只有一个词——穷奢极欲。

这个群是一个曾经追过林路泽的女孩建的，虽然后来大家都相处成了朋友，但她和他们交谈的口吻，俨然像是为男朋友准备生日惊喜。

她回答不出“阳阳准备了什么”这种问题，从前她就没有用心准备过任何人的生日礼物，而现在，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卡上的余额，只够堪堪维持这个月她最基本的日常开销而已。

正当祁阳自暴自弃地报膝坐在床边晒月亮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路泽？”

“阳阳。”林路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周六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大概在家复习吧，你有什么事情吗？”

“这样。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约我周六去海钓，你要去吗？”

“新朋友啊，那算了……”

他松了一口气：“好吧，那下次介绍给你认识。阳阳，那你周六好好在家复习吧，不能陪你了。”

祁阳没放在心上，对着月亮吐出一口气，声音很轻：“没关系。”

周六啊……

祁阳内心百转千回，她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着通讯录，不知不觉在翻到‘M’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的手指停在‘闵玧其’这一栏上。

在理性与冲动的夹缝中，她发现自己已经拨通了闵玧其的电话。

“喂？”

电话那端传来了闵玧其沙哑且略带疑问的声音，祁阳有些愧疚，因为在她发呆浪费人生中，时针已经走到了午夜。

“喂？”依旧没有回应，但闵玧其没有挂断这通无礼的电话，他只是又喊了一声之后轻道：“阳阳，有什么事吗？”

一声‘阳阳’让祁阳僵住了身体，他们之间不是这种亲近到可以如此自然地叫她‘阳阳’的关系。突如其来的亲切感，让祁阳将原本打好的腹稿又咬在唇上，说不出口。

“祁阳？”

“嗯，我在。”祁阳艰涩地开口：“之前说的……”

她怎么还是战胜不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

但闵玧其已然知晓，体贴地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之前说过的，不要那么早决定拒绝我第二次。所以祁阳，我可以理解成你答应我了，对吗？”

祁阳有一种干渴的鱼又被他放回水中的获救感，却有更多的问题裹在水泡里浮了上来。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是我吗？你开出的条件，其实可以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可是祁阳，我并不认识很多你这样的小女孩。”他循循善诱道：“而且如果是你，可信度会更高，不是吗？”

她无法否认，因为他们两家算是世交，只不过到了他们的父辈，因为事业发展重心不同，闵家又长期在英国，渐渐生疏了而已。

“好，我答应你。”

一声轻笑从电话那端传来，他的心情似乎很愉悦，没有半点被扰了清梦的烦躁。

“祁阳，谢谢你。”

这话她不敢接，明明是她占了便宜，于是约他定下周六实行计划，匆忙道了晚安挂了电话。

她将这烫手的手机扔在一边，仰头倒在床上，精疲力竭。

月亮固然美好，可她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捡起触手可及的六便士。

周六一早，闵玧其按照约定来公寓楼下接她。

祁阳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简单搭配了一条粉钻项链，不会太隆重，但也不会显得很敷衍。

闵玧其，或者说是今天的客户，他对此明显是十分满意的。因为在看到祁阳的第一眼，他就不吝赞叹。

“今天很漂亮。”

“谢谢。”

今天的英国难得阳光普照，祁阳的心情也很不错。

约会只是附加项目，闵玧其委托的重点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他一起去见他的奶奶。奶奶缠绵病榻已久，挂念三十而立的孙子始终孤身一人，他想让奶奶安心，同时又担心他们太过生疏的表现会让奶奶起疑心，所以才多出了这一整个白天的磨合时间。

闵玧其原本想让祁阳安排约会日程，但是祁阳总觉得这很奇怪，又把皮球踢了回去。她觉得闵总手下总不会缺少能安排日程的能人巧匠。

他们在泰晤士河边一家很有年代感的咖啡店里吃了brunch，口感意外不错。主厨似乎是闵玧其的朋友，甚至还过来和他们聊了几句，祁阳惊讶于美食荒漠竟然还有这样的沧海遗珠，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直夸闵玧其会找地方。

“Min，你的女友很漂亮。”金发碧眼的主厨在他们临走前对着闵玧其眨了眨眼。

“谢谢。”他笑着应下，向一旁低头红着脸的祁阳伸出手。

祁阳犹豫了一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随即被他握住。

“可以吗？”闵玧其抬起他们相握的手：“一些适当的肢体接触应该是让我们迅速变亲近的一个办法——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祁阳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红，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没关系。”

闵玧其的手很温暖也很白净，骨节分明的大手甚至可以把她的手包起来。祁阳有些洁癖，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男人的触碰。

“那我可以叫你阳阳吗？”

他趁热打铁，祁阳有一种自己被诱骗了的感觉，但在他真诚的目光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闵玧其不知道女孩子约会的时候都喜欢做什么，但助理说女孩子都喜欢购物。他想起祁阳从前的生活，觉得这样安排她应该会喜欢。但是当他们走进商场的时候，闵玧其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现在的祁阳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挥金如土的大小姐了，从前六千英镑甚至不够让她买一个限量版的包，但是现在却能让他买到她的一天。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货架上的商品，早已被命运明码标价。

“阳阳，我们先去喝下午茶，或者看电影？”

闵玧其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慌张，这让祁阳觉得有些奇怪。但她的确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在这个走几步路就能碰见熟人，碰见sales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关切中带着些夸张地询问为什么最近没有看到她的地方。

“哦对了！看看这是什么！”

她还是被一个热情的sales拉住了手腕，后者不由分说地转身找出一条手链：“看看这是什么！去年订的货，终于被你等到了亲爱的！你的运气真好，这可是全伦敦最后一条了。”

祁阳愣在原地，盯着那条珠光宝气的手链瞬间有些恍惚。

“是吗……去看电影吧。”祁阳牵起一个假笑，尴尬地拉了拉闵玧其的袖子：“真是不巧，我们的电影快开场了吧——”

“很好看，试试吧。”

闵玧其忽然打断她的话，反手握住她正拽着自己的手腕将她带进店里，sales很会察言观色，立刻将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拒绝，闵玧其就已经托住她的掌心将她的手腕抬起来细细端详了。

带着欣赏的目光并没有让祁阳有被冒犯的感觉，他由衷称赞到：“很衬你，和你今天的造型很配。”

很巧，这是一条粉钻手链。

“戴着吧。”他说着，转身拿出一张卡递给sales。

“闵玧其！”

祁阳急得抓住他递出去的手，却被闵玧其轻轻拂开，眼神催促着sales去刷卡。

他低头凑到祁阳耳边，小声说：“祁阳，我也是要面子的。”

祁阳眼里写满了不赞同，但也不再多说，只想着等会儿就摘下来还给他。

去电影院的路上，祁阳试图将手链摘下来还给他，但闵玧其不仅握着她戴着手链的手不放，甚至言辞凿凿地说“只是见面礼。”。

究竟是谁会把将近七位数的手链当作见面礼？

祁阳执意要还给他，闵玧其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先戴着，祁阳。你身上总归要有点属于我的东西，奶奶就算问起来我也有说辞不是吗？”

闵玧其和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祁阳说不过他，就此作罢。但她时不时就会忍不住抬起手看一看，排钻拥簇着最大的一颗粉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随着她轻轻摆动手臂的动作照得路过的地板上墙壁上都闪的晃眼。

她笑得眼睛都迷了起来却自己都没有发现，闵玧其用余光偷偷看她，看她在阳光下笑得像只魇足的小猫，他的神色也变得更加柔和，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在闵玧其眼里她就该被如此，让人想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为她双手奉上。

电影选的是当天唯一上映的爱情片，两人都没什么兴趣。但祁阳很喜欢这家电影院的焦糖爆米花，以前她也经常和林路泽来这里看电影，两个人抱着一桶爆米花，常常都是电影还没放到一半，爆米花就先见底了。

想到林路泽，祁阳有些心虚，尤其是看到闵玧其捧着一桶爆米花拎着两杯可乐向她走来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看他。

“阳阳？”闵玧其拿出一杯可乐递给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进去吧，好像开场了。”

祁阳接过可乐吸了一口，朝着影厅的方向落荒而逃。

闵玧其订的位置在很后排，祁阳摸黑上楼梯的时候还想着刚才的事情，差点没踩稳偏了重心，幸好走在她身后的闵玧其及时伸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点。”

他说着顺着手臂握住祁阳的手，迈步走到前面领着她向前。

昏暗的环境无限放大了触觉，那双不久之前捧着冰可乐的手还很凉，祁阳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闵玧其向前走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放开她。

放下爆米花后，他把脱下的外套盖在祁阳腿上，一言不发地向后靠去。祁阳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若，于是喃喃说了声“谢谢”。

外套内衬是暖和的，残留着男人的体温，包裹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现在不冷了，她却想把冰可乐贴在脸上降温。

电影开场几分钟后，两个迟到的男女匆匆挤进了前座，没有刻意弯腰的身影遮挡了祁阳的视线，她不高兴地皱起眉，好不容易看入戏了却被人打扰，这是她最讨厌的事情。

扫兴的两人坐在他们的右前方，女人和同伴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进祁阳的耳朵里，字正腔圆的母语让她想忽视都难。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后知后觉有些焦虑。

华人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认识一个人，中间不会超过三个人。她还是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传到林路泽的耳朵里，那时候她恐怕跳进黄浦江都洗不清。

祁阳黑着脸静静地坐着，眼前的电影一点也看不进去了，可一旁的闵玧其忽然弯腰起身拍了拍前座男人的椅背，用英语小声提醒，华丽的伦敦腔令祁阳忍不住侧目。

“这里是公众场合，请注意音量。”

前座的两人在黑暗中惊讶地转过头，女人似乎有些不高兴用英语小声嚷嚷着什么，一旁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于是终于消停了下来。

“不好意思。”

男人安抚完同伴，转过身小声说。熟悉的声音让祁阳身体过电般一僵，但那男人说的是英语，她又无法确定。

她烦躁地很，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林路泽发消息。

【在哪？】

太像查岗了，她不喜欢这样做，于是又一字字删掉。

【钓到鱼了吗？我好无聊，快给我发几张照片看看】

发送成功。任性又不讲道理，这才是她。

祁阳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宝贝，网太差了！已经发送失败好几次了】

【等我回来给你看好吗？好好复习，我会给你带纪念品的】

她松了口气关了手机，下意识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只见他一直盯着银幕看，并没有关注自己，彻底放心了。

而祁阳不知道的是，一旁的人视线从没放在银幕上，见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闵玧其极轻地哼了一声，自嘲一笑。

熬到了散场，祁阳腿都坐麻了，刚想把衣服还给闵玧其，但他接过后又抖开披在她肩上。

闵玧其拍了拍她的肩：“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总不能让你冻感冒了。”

一天下来，祁阳对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距离感，他会耐心地为他介绍哪一道菜好吃；会在路边买花送给她，以“这也是约会流程的一部分”作为理由让她接受，也会纵容她将花一支支抽出来送给路人小孩；会和她一起吃爆米花，喝可乐，也会细心地注意到她的冷暖……

闵玧其好像并不是她想象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精英形象，祁阳终于记起来，她在很多年前，其实是这样叫他的。

“玧其哥哥。”

她对着闵玧其甜甜一笑，记忆中久违的称呼与天真的笑容反倒让闵玧其愣了片刻。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颤，握着她的手也在无意识地收紧。

“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你的外套。”

他嘴角紧抿，谈判桌上运筹帷幄的精英此刻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久到祁阳觉得他不会再回应这句话的时候，他才自言自语般轻声叹息。

“应该的。”

祁阳没放在心上，她已经习惯用教养和风度去解释闵玧其的体贴与温柔了。

出了影厅，他们相携走向直梯去地下停车场。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计划应该驱车前往闵家拜访奶奶了。

祁阳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长辈，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去给这位奶奶贺寿，老人家曾经送了不少稀奇玩意儿给她，那时候理应是喜欢她的。

祁阳这么安慰着自己，紧张感却没有消失半分，只希望奶奶不知道她家的现状，否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自己是闵玧其的累赘。

电梯门关上前，有两个人牵着手跑了进来，即将关上的电梯自动打开。

祁阳抬眼看去，正好和进门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瞬间愣在原地，有一种在数九寒天掉进冰窟的感觉。

“阳阳？”

林路泽的目光中也写满了震惊，慌张地甩开一旁女生的手，视线最终落在祁阳和闵玧其相握的手上，落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士风衣上。

祁阳从没碰到过这样令人窒息的场景，下意识挣开闵玧其的手。她避开林路泽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向站在他身边脸色同样难看的女孩子。

“祁阳学姐？”那个女孩仿佛才看到祁阳，瞬间换了副面孔，笑着和她打招呼。

祁阳想起了这个女孩，她是高中时轰轰烈烈追过林路泽的学妹。她也终于知道林路泽的妈妈最近频频在电话中向他提起的‘蓓蓓’是谁，原来他真的听话地去照顾这个刚来英国的蓓蓓学妹了。

就像当初听他妈妈的安排，陪她一起来到英国那样。

原来刚才在影厅中她没有听错，那就是林路泽的声音。他骗了自己，没有所谓的新朋友没有海钓，他只是要陪别的女孩子看电影。

比起风雨飘摇的祁家，林家有了更好的选择。

祁阳觉得自己很冷，可她竟然没有生气的感觉。她只觉得失望，以及可惜。她和林路泽几乎一起长大，在他身上浪费的青春与心意，终究没能换来从校服走到婚纱。

她也是人，她也会伤心。

碍于电梯里还有别人，四个人隔着人群诡异地站着保持沉默，没有人打破沉默。只有林路泽一直阴沉沉地盯着祁阳的脸，而祁阳看着脚下对此视而不见。

祁阳在电梯打开的瞬间，就拉着闵玧其挤出去。

“祁阳！祁阳你给我站住！”

林路泽最终还是追了上来，一把拉住祁阳的手腕。祁阳吃痛，皱着眉头倒吸一口气，下一刻闵玧其就抓着林路泽的手甩开了他。

“你弄疼她了。”

“你tm是谁啊你！她是我女朋友你管得着吗？”

林路泽气急败坏地朝着闵玧其吼道，故技重施上前抓祁阳，闵玧其却上前一步挡在祁阳身前。

“我警告你，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报警了。”

“报警就报警，谁怕谁啊！”

林路泽明显在气头上，祁阳从没见过他这么暴躁的一面，哪怕是从前她任性发脾气的时候，林路泽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粗鲁的话。祁阳在他一声大过一声的叫嚣中，脸色惨白。

“林路泽，你闹够了没有？”

她从闵玧其身后走出来，平静地看着眼前双目猩红的男人。

“就算是你看到的这样又怎样，我们谁也别说谁。”

“阳阳？不是这样的阳阳，我可以解释！”

祁阳的冷静反而让林路泽再也嚣张不起来，他看着眼前不再对他任性发脾气的女孩子，忽然有一种这个人正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路泽？”被他丢在电梯里的学妹终于跑了过来，挽住林路泽的手：“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都光明正大给你戴绿帽子了，你傻不傻啊！”

“不是这样的！祁阳你说啊，祁阳！”

林路泽甩开她的手，再次上前逼近祁阳，祁阳吓得后退两步，很快就有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挡在她和闵玧其身前。

“走吧。”祁阳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拉了拉闵玧其的袖子转身朝着他们停车的方向走去。

“祁阳。”闵玧其追上她，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拉住她的手：“如果你想解释的话，我可以为你作证。他和那个女生，看上去似乎是个误会。”

林路泽还在不停叫她的名字，其间还夹杂着女孩子气急败坏的指责。但那些都被闵玧其的保镖拦住了，给了她脱身的机会。

“不用。”她摇头拒绝了。

“他骗我，他说今天去海钓了。”

闵玧其替她打开了副驾的车门，甚至细心地挡住了门框。但祁阳在车前站住，转身看向闵玧其。

她看着闵玧其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她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闵玧其不知在车外思考什么，维持着打开车门的姿势想了一会儿才替她关上车门。

“还去吗？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也可以改天。”

“不用了，不是已经告诉奶奶了吗？”祁阳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而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只是有点累，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到了叫我。”

“嗯。”

发动前，他伸手拿来被祁阳扔在后座的那件外套，重新盖在她身上。

祁阳的睫毛动了动，闵玧其看着她装模作样的姿态忍不住勾起嘴角。

闵玧其已经做好准备将今天当作一个美好的梦，但他突然发现这场梦似乎可以继续做下去，这很难不让人兴奋。

出了停车场才发现，室外竟然下起了雨，目光所及的前路在雨雾中变得朦胧。这样的天气对于伦敦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却让祁阳的心情像沾了水的棉花一样变得湿漉漉更加沉重。

她再次闭上眼，听着窗外雨水敲打车身的声音就觉得烦躁。幸好闵玧其及时打开了音响，轻柔的曲调取代了雨声流淌进她的耳朵里，终于找回了一丝平和。

开到闵家的庄园时天已经彻底黑了。祁阳一直都没有睡着，闭着眼睛听闵玧其从车里抽出伞。

“先把外套穿上。”

他在开门前先叫醒了她，示意她穿上自己的风衣，这才推开车门撑着伞绕到副驾驶外。

他的衬衫在猎猎晚风冷雨中被吹得皱起，却撑着伞耐心等祁阳穿上他的外套，这才打开车门向她伸出手。

祁阳深深呼出一口气，搭上他的手。

“走吧。”

六千英镑在看见林路泽和何思蓓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失去了价值，可她觉得既然答应了闵玧其，就得认真地陪他把这场戏演完。

说不清是为什么，大概是他在烟雨朦胧的路灯下撑伞等待的身影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和闵玧其刚走进家门，就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问起：“是阳阳来了吗？”

祁阳和闵玧其对视一眼，高声回到：“奶奶，我来看你了！”

闵玧其将她带到奶奶的房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靠坐在床上，慈爱地看着两人走近。

闵玧其搬了把凳子放在奶奶床边，让祁阳坐着说话。奶奶看着她一脸慈爱，抓着祁阳的手细细看着。

“阳阳，真的是阳阳，是大姑娘了。”

“奶奶，我应该早点来拜访你的。”祁阳亲昵地说，就好像眼前并不是许久未见的长辈。

“上次见到你，只有这么高？还是这么高？”奶奶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喜爱地拍着她的手背：“一下子就长这么大的，长得这么漂亮，像你奶奶。”

奶奶说着抓住闵玧其的手，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眼神中满是欣慰：“真好，还和我们松月有这样的缘分……”

祁阳下意识看向闵玧其，对方也正在看他，眉眼带笑，深情温柔。

如果是演的，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她那点不服输的心理被点燃，挽住闵玧其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笑意盈盈：“嗯，玧其哥哥对我很好。”

闵玧其看见她的眼神中闪着机灵，不由得失笑，伸手拦住她的腰。

“我会好好对阳阳的。”

奶奶因为祁阳的到来心情很好，甚至下床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餐桌上闵玧其温柔体贴，祁阳配合默契，奶奶看着他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临走前还 依依不舍地拉着祁阳，祁阳不得不连声保证自己会常来看她，这才放她走。

一场戏演得以假乱真，让她几乎快要出不了戏。

上车打开手机才发现，这期间林路泽给她打了无数的电话。

闵玧其装作没有看见她的失神，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看来奶奶真的很喜欢你。”

“是吗？那今天应该算成功吧。”

她敷衍一笑，又低头摆弄起手机。林路泽还给她发了很多消息，甚至写了小作文。她匆匆翻阅，划到最后一条。

【祁阳，我需要一个解释。只要你说，我就信。我们认识九年，在一起三年，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忽然觉得很累，找到和闺蜜的聊天记录截下来发给林路泽。

【可我不想解释，你也别把我当傻子。】

闺蜜早在三个月前就提醒过她，当初对林路泽死缠烂打的学妹来了英国。

三个月前，正好是家里出事，她和林路泽闹分手的时候。

可祁阳一笑而过，闺蜜把何思蓓在ins上晒出的男士球鞋发给她，她说林路泽又不是买不起；何思蓓生日当天晒出的玫瑰花，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贺卡上写着‘by LLZ’，而林路泽说他和朋友一起开黑，她选择相信……

那时的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萍一样，见鬼一般的信任林路泽。

但是现在，她觉得恶心，连带过去的自己，她也嫌弃。

林路泽很快就打来了电话，她直接开了静音。

“不接吗？”

“没必要。”

“分手了？”闵玧其用余光打量着她，见她并没有伤春悲秋的反应，接着道：“因为我？”

“不是。”祁阳摇了摇头，没必要让无辜的人心怀愧疚：“他早就出轨了，只是今天才被我亲眼看见而已。”

“小男孩，不懂得珍惜。”

祁阳诧异地看着他，又听他说：“我不了解他，但从今天的表现看，他并不成熟。”

祁阳没有接话，于是闵玧其放心地说下去。

“不够成熟，所以不能够为你提供情绪价值。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很忧愁，阴沉地像是伦敦的天气——”

“祁阳，他并不是适合你。一个合格的伴侣，是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陷入情绪的泥沼。”

他就差直说‘祁阳，你被人PUA了’。

车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闵玧其随意停在了路边，正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祁阳扭过头他，自嘲一笑：“那什么样的人适合我？”

闵玧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或者说任她打量。

祁阳冷笑一声，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闵玧其，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了。”

哪有好人会用六千英镑买下一个女孩的一天，哪有客户会用心安排一天的行程，反而还要照顾她的感受。

她坐正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对不起，我失控了。”

“没关系。祁阳，我不会介意，这是你率真的一面。”

“这是任性。”

“那我不介意你对我任性。”

“你会介意的。”她执拗地转过头看着窗外：“大家都会介意的，都是骗我的。”

她想着想起就委屈了起来，对着窗外掉起眼泪。

林路泽表白的时候说“我会永远对阳阳好，阳阳永远都可以在我的世界肆意妄为”；妈妈从小就告诉她“阳阳是公主，公主可以任性”。

但是后来，林路泽指责她“阳阳，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你不要这么任性”；妈妈说“阳阳，稍微节制一点，公司最近很困难，你爸爸愁的全是白头发了”。

都是骗人的，她最讨厌欺骗了。既然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给她承诺。看她从天堂摔进地狱的狼狈模样很好笑吗？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找出纸巾，擦着流个不停的眼泪。

她哭湿了一张纸，又去抽另一张纸，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

“阳阳。”

闵玧其伸手用指腹去擦她的眼泪，小姑娘的脸颊软得像果冻，他甚至不敢用力，但下一刻就被小没良心的伸手挥开。

“你开走。”

闵玧其也不气恼，故意逗她：“阳阳，这是我的车，你要我走到哪去？”

“那我走。”

她说着就要开门下车，闵玧其眼疾手快地落锁，惹来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瞪着他。没有半分威慑力，那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反而更让人心疼了。

“你到底想怎样！”

闵玧其盯着她沉默不语，许久才轻轻叹息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疼惜地说：“阳阳，这段日子真的过得很辛苦吧……”

闵玧其话音刚落，祁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下雨的时候，如果没有伞，她会选择跑回去。可是路边有那么多人都撑着伞，显得她在雨中奔跑的身影格外狼狈。但是现在却有人为她撑起伞，安慰她，被淋湿了很难受吧。

她心里的雨，比车外的雨还要来势汹涌。

祁阳听见他解开安全带的声音，下一刻就被人拥着脑袋和腰搂进怀里。切实的温暖让她忍不住抓着闵玧其的手臂嚎啕大哭，就连知道家里出事的那天都没有哭得这么肆无忌惮。

男人的大手揉着她的脑袋，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陪着她，任由她发泄。直到她几乎已经哭湿了他的衬衫前襟，一抽一噎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闵玧其才稍稍推开她。

他抽出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着那张哭得像小花猫的脸，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嘴上却还要逗她：“阳阳，别哭了，再哭就要喘不过气了。”

她还是哭，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却还是抽噎着，肩膀颤颤巍巍。这时候是真的乖，任他擦眼泪，任他摆弄。

祁阳听不进话，闵玧其没招了，只好故意吓她：“阳阳，再哭我就亲你了。”

祁阳吓得噎住，抬头呆呆地看着闵玧其，她的鼻尖是红的，耳朵是红的，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耍流氓……”

却没想过要推开他。

他是真想当个正人君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吓跑了这只胆小的兔子。可他又不是柳下惠，任谁被喜欢的女孩子的楚楚可怜地盯着都很难控制自己的情欲。

闵玧其的手流连在她的脸上，大拇指的指腹擦过弹润的红唇，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幽暗。

“阳阳……”

他近乎痴迷地喟叹着，苦心经营的理智与风度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俯身吻住了觊觎已久的玫瑰。

祁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思考，她哭得头昏脑涨也忘了反抗，又或许是闵玧其吻得太温柔，就像今天一整天的接触留给她的绅士印象那样渐渐迷惑了她，在她脑海一片混沌之际误以为这也是约会的其中一项。

可她还是想起来了，约会已经结束了，他们的交易也该结束了。

“闵，闵玧其！”

她红着脸推开他，白嫩的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眼神迷茫，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闵玧其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温和地看着她，祁阳抿了抿嘴，指责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说不出口，只好避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窗外。

她想很有骨气地给闵玧其一巴掌然后开门下车，但是车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阴沉沉的天气能见度很低，黑暗就像长着大口的巨兽要将她吞噬了一样。

最后她也没有这么做，看着窗外十分生硬地说：“我要回家！”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没等祁阳发脾气，汽车已经启动。

“阳阳，系好安全带。”闵玧其回头看她一眼，柔声提醒道。

经历了一个意乱情迷的吻，祁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眼睛睁累了索性靠在椅背上假寐。但那可恶的男人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搅乱了她的身体还要再迷惑她的神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餍足的笑意：“就算你在心里骂我，我也不会后悔那么做。”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的时候，祁阳几乎在他打开锁的瞬间就冒雨落荒而逃。上楼后才发现闵玧其的车子仍然停在那，黑色的车上不断接受着暴雨的冲刷。

直到她不得已打开了窗口的灯，那人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淋了雨，记得把头发吹干】

又等了一会儿，他才驱车离开。祁阳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又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随之空了一块。

祁阳走进浴室，举着吹风机对着镜子发呆，看着吹风机将头发吹得炸毛，飘忽不定的视线却总是要落在鲜红的唇上。

她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又赶紧甩了甩脑袋，试图将那些风月的画面甩出脑海。

林路泽被她挂了电话之后沉寂了很长时间，却在祁阳临睡前又发来许多信息，话里话外指责她也和别的男人拉扯不清，骗了自己。

祁阳看着心烦，又想起她和林路泽的九年。六年的同窗情谊，三年的恋爱回忆，如今全部成了她唾弃自己的往事。

【别让我后悔认识你】

祁阳只给他发了一条，直接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正逢学校放假的日子，祁阳看了一眼机票，想着已经到账的六千英镑，干脆利索地订了第二天傍晚的机票。

她在车上对闵玧其说‘想回家’，是真的想回家了。

家里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祁阳也是回到家之后才从妈妈口中得知，最初几个月的时候，爸爸甚至被带走调查了很久。

可当她心疼地问起这件事时，头发都白了不少的爸爸却不当一回事地摸摸她的头：“公主怎么能皱眉头呢？”“让我们小公主委屈了是不是？”

妈妈说，最难的时候，她想卖掉一直住着的这套别墅，有人开出了很高的价格，但是爸爸竭力阻止了她。

他说：“怎么能卖这套房子？万一我们公主回来了，她会找不到家的！”

祁阳忍了忍，没忍住，在饭桌上哭得像个孩子。

还是回家好，她这么想着，甚至再也不想回英国了。

好在并不是没有转机，虽然经济纠纷还没有解决，但是公司资金链早已被补上，听说是有一家长期合作的公司出面担保，降下及时雨。

祁阳悬在半空的心降下去一半，但假期里却并没有闲着，开始频繁出入公司。期初爸爸还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她很认真地听他分析市场，认真地做会议记录，甚至还跟着他实地考察。

她是真的怕了，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体会过了一下子从云端跌倒谷底的感受，她没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躺在温室中了。

回国半个月后在一个晚宴上遇见了林路泽，意外的是他身边的女孩并不是何思蓓。很陌生的一张脸，却又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妈妈小声惊呼：“笑起来和阳阳好像！”

祁阳看着林路泽，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她第一次对昔日的男友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这孩子，他想做什么呀……”

妈妈不赞同地看着林路泽，祁阳直接将她拉走：“谁管他。”

意料之中，她最终还是在去花园透气的路上被林路泽拦下。

“阳阳，我们谈谈。”

时隔半月，林路泽看起来却很颓废。想到那一天的兵荒马乱，祁阳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林路泽有一句话没说错，九年，不能就这样算了。

“何思蓓呢，她没和你一起来？”

林路泽苦笑着摇头：“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个。”

林路泽说，何思蓓的确是在听闻祁家出事后，在有心人的怂恿下追来英国。

“阳阳，我没有选择。我妈说如果我不好好照顾何思蓓的话，她就会去找你。你知道我妈这个人……阳阳，我不想让你听见那些不好听的话。”

“不好听的话，你早就说给我听了。”

“阳阳……”林路泽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我以为只要中标了就好，何家的标，太多人盯着了。我妈答应我，只要中标了，她就不会再插手我们的事情。”

祁阳听着，心里却很少有起伏，想象之中的解气或者生气都没有，她只觉得可笑。

她为他们感到悲哀，为林路泽盲目地相信一张空头支票而不相信她会和他一起想办法而感到悲哀。

“可是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而不是你只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林路泽，你让我成了别人眼里的傻子你知道吗？”

“阳阳，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嘴长着是摆设吗？”祁阳被气到想甩袖子走人，可她又想到答应和他谈谈并不是为了和他吵架，于是忍着脾气说：“林路泽，你知道我今天晚上看见站在你身边的女孩子是怎么想的吗？”

“那就是我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了。因为我喜欢温柔的，喜欢眼睛里只有我的男孩，从前的你做到了，我们朝夕相处互相陪伴互相鼓励，无论我走到哪里，你的视线都会跟着我。”

“阳阳，别说了。”林路泽靠着墙蹲下来，痛苦地捂住眼睛。

他和祁阳的九年不是一场梦，他们有足够的默契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而你喜欢的是我，也不是我。你就喜欢我这样的长相，喜欢我这样永远乐观开朗的性格——林路泽，我真佩服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人。你知道吗，就连我妈都说，她和我长得真像！”

祁阳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路泽崩溃的模样，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痛快。

她轻声说：“事已至此，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林路泽，我没有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从那天起，我就决定放下了。”

她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陪着他从青涩走向成熟的男孩。

祁阳释怀一笑：“前面九年真的挺开心的——但是林路泽，现在我不要你了，我要放弃你了。拜托你也活点人样出来，别让我因为有你这个前任而丢脸。”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一次，林路泽没有再拦她。

祁阳从花园踏入走廊时才发现，廊桥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指尖夹着烟，红色的火光星星点点烧着这个夜。

祁阳顿感烦躁，平白无故被人看了一场情情爱爱的闹剧。

她本想若无其事般走过，没想到隐藏在明暗分界处的男人忽然掐灭了烟头，转过身叫住她。

“阳阳。”

听出这熟悉的声音，祁阳瞬间愣在原地，在心中暗道倒霉。

是谁不好，偏偏是他。

“你吓死我了。”

她跺了跺脚故意责怪道，撂下一句话就提上裙摆准备溜之大吉。但闵玧其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轻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来。

“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祁阳迫不得已要面对他，看他说着谦卑道歉的话，头顶的灯光却映出了他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

祁阳知道自己跑不掉，他就是等在这里守株待兔。

明明想要逃离英国的纷纷扰扰，今夜遇见的人却接二连三地打破她的妄想。

祁阳低着头不敢看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看他一眼就会想起那夜在车里的意乱情迷，让她脸红心跳。

“听了多久？”

“我看见你出来。”

“哦。”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祁阳也没有问‘你是不是一直盯着我’，任凭一股诡异暧昧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

“阳阳。”闵玧其忽然出声，打破了祁阳的自我麻痹：“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她懵懂地抬头，再一次撞入那双清冷的眼眸。

可这一次，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祁阳忽然就懂了，闵玧其在恭喜她什么。

看见祁阳忽然眼神闪躲，闵玧其轻笑一声：“可是阳阳心太软，没有一个男人会忘得了。”

祁阳转身看向仍然站在花园里发呆林路泽，轻哼一声：“谁要他忘记？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错过了多好的我！”

可是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只是心血来潮想把性格最恶劣的一面展露给闵玧其看，想知道那样是否会吓跑他；可当她这么做了，又担心真的吓跑他。

她被自己纠结的情绪内耗着，回国之后有了钱又有了底气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一改在英国和他相处时谨小慎微的模样，提着裙摆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宴会厅走去。

她的背影骄傲地像只孔雀，却不知这幅开屏的模样有多令人移不开眼。

闵玧其看了会，三两步追上她。

“你，你别跟我一块！”

“怎么，我拿不出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阳气得瞪他：“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阳阳？”

祁阳听见妈妈的声音，连忙换了一副表情，放下裙摆乖乖站定。

“你怎么在这，我到处找你——玧其也在这？”她说着朝祁阳走来，看见闵玧其的那刻有些惊喜：“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国的，也不说一声。”

“昨天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和叔叔阿姨打招呼。”

闵玧其笑着问好，谦卑的姿态全然不似刚才还和小姑娘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的模样。

祁阳目光幽怨地斜视他一眼，闵玧其却将她熟视无睹的那套学了个炉火纯青。

“这次回国待多久？”

“看情况吧。”他说着倒吸一口气，似乎在犹豫什么，而后无奈一笑：“弄丢了件宝贝，得找回来。”

祁阳总觉得他的余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趁着他没有往下说的空档上前一步缠住妈妈的手臂，抱着撒娇：“爸爸找不到我们俩会担心的。”

“你这孩子。”妈妈笑骂她，忽然又想起：“你们俩刚才？”

“看见一个人很像阳阳，就追上去问，没想到还真是。”闵玧其抢先道，意味深长的笑意落在祁阳脸上。

祁阳被他看得心里发慌，顺着他的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还以为谁呢，妈妈就来了。”

“不能没有礼貌，这么大的人了。”妈妈说着将她从身后拽出来，推到闵玧其面前：“这是你玧其哥哥，还认识吗？人家现在可厉害了，这次给你爸爸注资的就是玧其自己的子公司……”

祁阳听到‘注资’二字就僵住了，她神情犹豫地看向闵玧其，而他正认真听着妈妈说话，只留给她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

即便面对他，祁阳也看不透他。这个男人以及他的所作所为，都让祁阳觉得匪夷所思。

而他对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应该的。何况叔叔涉足的这个领域前景广阔，肯让我分一杯羹，是我这个做晚辈的该去敬他一杯。”

闵玧其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向祁阳：“不知道阳阳对露营和泡温泉有没有兴趣？”

祁阳直觉他话里有话，没有接茬的空档，妈妈毫不留情地拆了她的台。

“她当然有兴趣。前阵子还发朋友圈暗示我和她爸带她去玩，像个小孩一样——玧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祁阳跺着脚喊了声“妈”，反而惹得两人笑话她。她气不过就想跑，闵玧其的话却又像小勾子一样勾着她，她的腿像是在原地生根了一样拔不动。   

“那刚好。之前投资了一个朋友的度假村项目，在山顶上，有温泉能露营，天气好的话，听说晚上还能看星星。预计是下个月正式对外营业，但我也是第一次投资这种项目，没去体验过总归是不放心的。不过因为是家庭模式，您也知道我父母常年在国外……”闵玧其说这捏了捏眉心笑意苦涩：“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叔叔阿姨和阳阳。”

祁阳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闵玧其这一番话可谓高明，姿态做足，适当卖惨，拿捏住了妈妈的母性。如果不是她一早就知道这人绝对没有看上去看样纯善清冷，恐怕自己也要被他骗过去。

祁阳来不及拒绝，就听见妈妈说：“当然可以啊。也是委屈了你这孩子……”

祁阳心里的白眼还没翻上去，又听见闵玧其说：“刚好明天就是周末了。”

“嗯……你叔叔应该没有行程。”

“那行，等会儿我把地址发您。”

“你发给阳阳就行。”

在一旁努力装透明人的祁阳忽然被点名，冷不丁颤了一下。她惊恐地看向闵玧其，只见他举着手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也好，那我和阳阳加个好友吧。”

祁阳哪敢拿出手机让闵玧其扫，这人先前铺垫了这么多，恐怕就是在这里等她。

早在把林路泽删掉的时候，她就顺手把闵玧其也拉黑了。

祁阳慌忙把手包藏在身后，清了清嗓子：“手机没电了，你记一下我的微信号吧，回头我通过。”

闵玧其打趣地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递给她。祁阳三两下打上自己的号码，将手机塞给闵玧其之后就拉着妈妈的手撒娇，只怕闵玧其语不惊人死不休，又说出什么让她招架不住的话。

“走啦走啦，爸爸真的要来找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时也没见你这么黏你爸呀？”

妈妈被她不顾形象地连拖带拉，只好向闵玧其道别。

这次他没有追过来，只是笑着挥挥手：“代我向叔叔问好，明天见。”

祁阳将闵玧其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后，他很快就将度假山庄的地址发了过来。祁阳回了个‘OK’，把地址转发给爸爸，就放下手机不再理会。

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闵玧其也十分知趣，只给她发了一条。

【阳阳，晚安，期待明天见。】

祁阳含着水嘀咕了一声：“谁期待了，真是的……”

她才不会承认，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思考明天要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鞋子了。

祁阳一家到的时候，闵玧其已经在山庄门口等着了。度假山庄依山而建，说是客房，其实每一户都是一栋独立的中式复式小楼。所到之处入目所及皆是鸟语花香，有种曲径通幽的韵味。

但是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开上来，祁阳有点晕车。在房间里放下行李后，祁阳独自留下休息。

祁阳在房间里睡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摁响了楼下的门铃。她下楼一看，门外站着的是闵玧其。

“你怎么来了？”

祁阳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开门侧身让他进来，闵玧其自顾自走到茶几旁的沙发坐下，放下一碗绿豆粥。

“叔叔阿姨说你早饭也没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哦。”

屋外的风一吹，祁阳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有些别扭地绕过闵玧其坐在另一边，端起那碗绿豆粥凑到嘴边，用勺子挖着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闵玧其没有离开的意思，祁阳时不时从碗里抬头看他一眼，可他好像半分没有察觉，靠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我吃饱了。”

吃了小半碗，祁阳放下碗看向闵玧其，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但闵玧其没有动。

“我说，我要换衣服！”

闵玧其这才有了反应，起身稍显不自在地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握拳轻咳一声：“我去外面等你，不然你找不到路。”

见他自觉走到屋外关上门，祁阳这才起身上楼。

她换了一条嫩黄色的长裙，裙摆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雏菊，又在头上扣了一顶遮阳帽，这才下楼推开门。

闵玧其眼前一亮，下意识将手伸向她，祁阳也条件反射般想上前握住。可她刚有了动作又忽然一僵，当即变了脸色，头发一甩就擦着闵玧其的肩自顾自往前走。

闵玧其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又看了看闹别扭的女孩子，面露苦涩。

他不该说祁阳心软的，因为当她心狠的时候，甚至能抗拒习惯的力量。

祁阳原以为闵玧其说的露营只是搭个帐篷，顶多摆个烤架，毕竟成年后对他的印象固化在无趣的精英层面，没想到他不仅工具齐全，也深谙露营的门道，一次次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其实他也有生动浪漫的一面。

爸爸正用闵玧其准备的随行茶具泡着茶，一旁的卡式炉上还架着摩卡壶，咖啡的香气飘进鼻腔，初秋微凉，祁阳直接在卡式炉旁坐了下来。

“小心烫。”

闵玧其上前将卡式炉挪开一些，祁阳忍不住嘟囔：“我又不是小孩。”

闵玧其但笑不语，在牛奶上冲入咖啡后递给她：“嗯，你不是。”

祁阳忍不住想和他拌嘴，又顾虑爸妈在身边，生怕他们看出点端倪，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只是眼神更加幽怨了些。

闵玧其在摆弄烤架的时候，，孜然的香味把祁阳勾到了烧烤炉边。他耍了点心眼，一边举起签子凑到祁阳嘴边一边故作急切地问：“尝尝看，够咸了吗？”

“唔？”

祁阳一着不慎就着闵玧其的手咬住了签子上的牛肉，还没把肉咬下来就看见闵玧其的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意看着自己。

“还行吧……”

祁阳一把抢过签子，灰溜溜地跑回去，甚至心虚地偷看了一眼爸妈，见他们不是盯着烤架就是在看风景，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又瞪向闵玧其，但那罪魁祸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烤架上，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祁阳憋了一肚子气，只好将地上的青草当做闵玧其，有一下没一下地拔草泄愤。

他们在太阳落山前结束了露营活动，各自回房休整后，闵玧其带着他们去体验山庄的特色农家菜。

餐厅建在山顶上，从包厢正面的落地窗看出去，城市的灯红酒绿也成了璀璨的星海，就连祁阳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打卡。

“好看吗？”

闵玧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祁阳‘刷’地一下转身，片刻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闵总真会选地方。”她还是忍不住呛他。

闵玧其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刺，替她拉开椅子后躬身在她耳边说：“阳阳喜欢的话，也可以是阳阳的。”

他们的距离靠的太近，近得祁阳只要一转头就会贴上他的脸。她放在桌下的手拽着裙摆反复揉捏着，直到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才大梦初醒般推开闵玧其。

闵玧其撑在桌上的手指下意识敲击着桌面，忽然笑了。

他往高脚杯中倒了浅浅一层红酒，向着祁阳举杯：“我知道，你喜欢的。”

祁阳心脏一紧，她忽然觉得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映出点点灯光的碎影，比那片星海更好看。

席间，祁阳和妈妈都收到了闵玧其的礼物。他准备了两件首饰，给妈妈的是一个玉牌，而给祁阳的，她不敢打开。

仅仅是看着首饰盒上印着的品牌logo，她就知道闵玧其又在打什么主意。

闵玧其笑着催促她：“阳阳，打开了看看，喜不喜欢？”

祁阳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打开了首饰盒。粉钻在排钻的簇拥下，照得这一方都熠熠生辉。

那是她冒雨逃离前，偷偷留在闵玧其车上的手链。

闵玧其最终还是用这种令她无法拒绝的方式，将手链送回了她身边。

“真漂亮，还是阳阳最喜欢的粉钻。”

妈妈在一旁称赞道，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闵玧其离祁阳最近，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起手链。

“我帮你戴上试试吧。”

祁阳想拒绝，可闵玧其已经执起她的手。在扣上之前，他凑近祁阳压低了声音。

“物归原主。”

他说完便直起身，可那一刹，祁阳几乎屏住了呼吸。

祁阳不知道这餐饭是怎么结束的，在戴上手链之后的时间里，她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时不时看看手链，又时不时偷看一眼闵玧其。见他只是和爸爸品酒谈天，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重。

魂不守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独自一人在小楼后院泡私汤。

爸爸妈妈已经睡下，可祁阳心里藏着事却睡不着。不可否认，这里被设计地很漂亮，甚至勾起了她在日本箱根泡汤的回忆。可她也知道，猎人总喜欢用美好的假象去装饰陷阱。

闵玧其就是这样，让她泡着温泉放松神经，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渐渐麻痹她敏感的神经。

假山那侧突然传来声响时，祁阳睁开了眼。

每栋小楼都带一个独立温泉，由假山隔着。知道闵玧其就住在他们隔壁，所以她只是睁开眼，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动。

有人从假山那侧翻了过来，朝祁阳走来。

“不知道男女有别吗？”祁阳神情不悦地看着他。

“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可你不回。阳阳，不能泡太久，你会头晕的。”

闵玧其说着，居高临下地朝还泡在温泉里的祁阳伸出手。

祁阳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臂：“我爱泡多久就泡多久。”

闵玧其就像没脾气一样，被她下了面子却还是在一旁的造景石上坐下，摇了摇头：“祁阳，明明泡在温泉里，这张嘴怎么只会说些冷冰冰的话。”

“不然你想听什么？”

“你对我敌意太重了。”

祁阳不说话，用手拍击水面洒水玩。

“阳阳，我把它送给你，只是因为你喜欢，仅此而已。我从不寄希望于你仅凭一条手链就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把它看作什么，但是在我这，它代表了幸运，代表我比别人更进一步地知道你喜欢什么。”

“为什么要知道我喜欢什么？”

闵玧其失笑：“祁阳，你看不出来吗？我的所作所为都只是想讨你欢心罢了。”

祁阳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泡了太久，以至于被温泉水蒸腾地有些头昏脑胀。但凡还有三分清醒，她是绝对不会这么直白地盯着闵玧其，步步紧逼——

“闵玧其，你喜欢我？”

没有被揭穿心意的羞恼，闵玧其的神情之中竟然还有几分调侃：“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祁阳语塞，心却跳得飞快，脸也越来越红。

闵玧其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伸手去捞她：“阳阳，真的不能再泡了，听话。”

她嗔怪道：“我能起来。”

这么说着，脚上却用不上半分力气，最后还是被闵玧其半拖半抱地拉上来，卷进一早准备好的浴巾里。

她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红扑扑的身体上散发着独属于女孩的幽香，小小一团缩在躺椅上。刚才还十分大胆地试探他的人，现在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但闵玧其也不敢再逗她。

“先回去睡觉，至于别的——”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惦记多年的女孩子毫无防备地卧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翻涌的情潮没有将她拥入怀中。

“我知道，你会想明白的。”

他不要一晌贪欢，他们来日方长，图的是细水流长。

祁阳抬头看着夜空，闵玧其没有骗她，山顶视野开阔远离尘世纷扰，就连漫天繁星似乎都比平时更加耀眼。

她看见了挂在夜空的那轮玄月，忽地想起在伦敦时听见奶奶叫他‘松月’。

有句话她没敢说，却在心中默念。

今晚月色真美。

从度假山庄回家的当晚，妈妈端着一杯牛奶进了祁阳的卧室，美其名曰母女谈心。

她先是问了林路泽的事情，祁阳也没想瞒着她，掐头去尾隐去闵玧其的事情，将过去几个月发生的连带回国后晚宴上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让你受委屈了。”妈妈的第一反应是抱着她安慰，见她没有伤怀的表情，这才摸了摸她的脑袋，欣慰道：“这样处理很好，我们阳阳长大了。”

祁阳得意忘形的笑还没挂到嘴边，就看见妈妈笑得意味深长：“那么，你和玧其是怎么回事？”

她惊得失去了表情控制：“我，我和他什么怎么回事？”

见她装傻充愣的模样，妈妈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她还戴在手上的手链：“阳阳，这条手链，你从去年开始就吵着让我和你爸爸给你留意，妈妈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阳阳，别用巧合糊弄我。”

祁阳低头摆弄着手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大概没发现，无论是露营的时候还是吃饭的时候，他看了你多少次。知道你怕油腻，递给你的烧烤签子都是裹了纸巾的，点的菜也都是你喜欢的……”

看见祁阳闷声不响装死的模样，知道她钻了牛角尖，妈妈不介意再推她一把。

“阳阳，那样的眼神是不会错的。不要因为过去的失败就固步自封，那样胆小就不是祁阳了。”

道理她都懂，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的顾虑。

那晚试探闵玧其是否喜欢自己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勇气，因为这个人是闵玧其，所以她才瞻前顾后，所以她才没了自信。

只因为他是闵玧其，是她喜欢了一整个青春期却没有结果的暗恋对象。

这样的试探在她高二的时候也发生过一次，那次他碰巧送她回家。在下车前，她鼓起勇气问他。

“你……还会回国吗？”

祁阳清楚地记得闵玧其当时说的话，他犹豫了片刻：“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是以国外的发展为重。”

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那时祁阳就懂了，国内的一切，包括国内的她，都没有划入他的重要范围。

所以她想着，如果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让她心向往之的从不是英国，而是在英国的人。

但是那之后漫长的时间内他音讯全无，高三的课业压得她喘不过气，低头就能捡到的六便士盖住了月亮的光芒，于是她成了别人近水楼台触手可及的月亮。

直到挥霍光了那六便士，直到月亮再次于异国的上空升起。

于是她惊讶地发现，原来她的月亮一直都照耀着她，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等待已久。

祁阳回英的机票是闵玧其一起买的，他硬生生在国内停留了许久，只为和她一起回去。

山庄一别后，闵玧其索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时不时约祁阳外出游玩。他的司马昭之心，在祁家已经是众人心知肚明的秘密了，但大家都乐见其成。

祁阳抵不住他言语上的循循善诱，敌不过妈妈对她的劝导，屡屡让闵玧其得逞。这一路他们一起看过日升月落，一起漫步在古镇水乡，体验过热带风情，也曾开着车在大漠公路疾驰，感受路过的风。

但祁阳感受到更多的，是这一路上闵玧其的体贴，是他的温柔，他的偏爱。

她感受到的爱意一点点积少成多，汇成了她的勇气。

而祁阳的心意也不难猜，当他们不知第几次在月光下的泰晤士河边散步时，祁阳鼓足勇气将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手心。

她迎着闵玧其惊诧的表情，抬头灿烂一笑。

“今晚月色真美。”

闵玧其情难自抑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是她的月亮，而她是他的星球上唯一的，失而复得的玫瑰。

文/Sia

END

还有一个闵玧其视角哦~就能解释闵玧其对阳阳的感情了。多多互动，我抓紧赶出来！

《月亮与六便士》还是我一直写到结尾才想出的题目，（不然难道叫‘月亮与六千英镑’吗kkk）我觉得这个题目对于他们来说有很多种解读方式，蛮有意思的。